自由時報電子報 20130707
李國修先生的辭世,讓我萬分不捨。我想起了一件少為人知的往事:一九九二年流亡海外從事台灣獨立建國運動的彭明敏教授回到台灣之後,有一次,李國修獨自跑來探望彭明敏,向彭教授致意。彭教授與李國修素昧平生,又屬不同領域,李會來探望彭,委實令人訝異。不過,如果讓我們領會一下李國修如下的自我解剖,對於李彭之會便可了然於心了!李國修曾這樣說:「我知道我的作品非常的地域性,非常的Local,在全球化來臨的時代,我堅信『Local is Global』的概念。我的自信來自於我對這片土地的愛,我始終以心用情寫台灣這塊土地上的人事景物情,呈現城市節奏與脈動,我在舞台上只想探討生命的故事。」「我每個作品其實只傳達一句話—『我愛台灣』。」
看了李國修這段自剖之後,應該可明白,為台灣這塊土地表演的藝術家,去探望為台灣疲於奔命的政治家,應該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了。只是,李國修這個舉動,看在趨炎附勢、攀附權貴的一般演藝圈裡,實在是個異數。
李國修的劇作所呈現對台灣社會和人性的關懷,深植人心。他甚至藉著戲中戲的形式,影射與反映這個時代,有人說那是明顯受到卓別林的手法與風格的影響,因此有人比喻他是「台灣的卓別林」。
我很欣賞卓別林,不只是因為他集編導、表演、作曲於一身,也不只因他詼諧的演技,而是因為他有深邃的哲學內涵與社會正義。卓別林說:「我信仰自由,這是我的全部政治見解。」為此,他不理會納粹德國外交人員與美國法西斯團體的施壓,毅然編攝《大獨裁者》,不惜得罪政治勢力;同樣的,我欣賞李國修,也不只是他集編劇、導演、表演於一身,更因為他不趨炎附勢,不當政客的工具,他透過藝術去抗拒無形的威權!
日前我接到好友蔣理容來信,對李國修的過世也無限感慨,我心有戚戚焉,特徵得理容同意,引述如下:「我們總是等到一位令人想念的人死去了,才來哀悼『一個時代過去了,再沒有一位這樣在其領域燃燒生命的熱情人物了』…屏風表演班創立時就是李立群、李國修和賴聲川三個人。可是你有沒有發現,所有的報導當提到屏風早期的故事時,都只有李國修和李立群的劇照,而鮮少提到另一人?早就『道不同不相為謀』了,有人把人格擺一邊,左右逢源吃香喝辣;有人把精力發揮在他所執著的藝術,和他應該誠懇面對的觀眾。但,有格調的人不會把自己的格調掛成招牌來現,沒格的人倒是裝出一副大師天師的模樣…。文化部編列了多少錢,讓這些人藉著『兩岸藝術文化交流』的名目,在鯨吞蠶食台灣命脈!」
這真是「黃鐘毀棄,瓦釜雷鳴」的時代!然而,為了支撐「建國百年」的政治神話,可以一晚之間燒掉台灣人血汗錢二.一五億元的「夢想家」,絕對不是藝術;執著藝術、燃燒生命到盡頭的李國修,本身就是藝術的極致。前者令人心寒,後者令人心動!
(作者李筱峰為現任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台灣文化研究所教授,http://www.jimlee.org.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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